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彀中沙》作者:归阙 文案: 因为盛世浮华的遮掩,所以看不见乌黑城墙上仍凝着的烽火留下的狰狞与肃穆。 待此间事了,回顾此生,落笔只一句 ——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 【小剧场】 肆倾宸:“我们分手。” 谢琴亭:“……哦,好。”转头看向玄瑜“美人儿~嫁我!” 玄瑜冷脸:“如果你这么做只是为了逃避上一段失败的感情,那么你可以滚了。” 谢琴亭抓狂:“不!我是真心的!” 玄瑜冷脸×2:“我不信。” 谢琴亭:“……” 【哪怕我说不爱你,你也不能放弃我。】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琴亭,玄瑜 ┃ 配角:百里菁 ┃ 其它:Be,短篇   第1章 壹·泅渡   漫卷飞絮染了柳梢青色,悄悄沾绿满城烟波。青石板被昨夜的雨洗的发亮,邺宁的繁华好似都浮在透明的水面上。   谢琴亭眯着眼睛,捧了盏清茶,躺在院子里晒太阳,一副自在模样。   已近春梢头,天气算不得冷,但这人娇贵惯了,一点凉也受不得,于是盖着厚厚的白狐裘。   “哎呦,是谁昨天从宫里跟狗似的滚回来?主子今天心情不错哈!被贬官了真高兴吶!”   一十六七岁的少年将一盘桃花糕重重放在谢琴亭身侧小几上,酸溜溜的语气里莫名有一种择主不慎的怨怼。   谢琴亭被那‘当啷’一声从半睡不醒的状态里震出来,闻言挑了挑眉梢,一双桃花眼仿佛刹那流转一波水光“长大了嫌弃谁呢?没心没肺的东西!”   这人说话的时候尾音有些飘,听来莫名带了些矜贵之感。   说着,心情当真不错似得的顺手拈了块糕。那嘚瑟模样直教人想抽他。   少年撇了撇嘴“哼!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雨后瓦蓝的天上悠悠飘着一只风筝,忽然被不知哪来的劲风一卷,挣线而脱。   谢琴亭闻言一怔,他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那在层叠楼阙掩映下,若隐若现的九兽飞檐,微抬下颌,苍白瘦削的侧脸因此生出几分凌厉之意。   “不,阿九。我永远都会记得自己为谁而死,为什么而死。”   他缓缓垂了眼睫,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说出这句话,他忽然觉得胸口舒服了些。   就像泅渡千里的人发现自己终于将最后一分力气耗尽了,可以问心无愧的闭上双眼,沉入水中,安静接受窒息的快感。   再无需挣扎,也再无力挣扎。   这将是他一生奔袭的终点。   丞相府与皇宫比邻,可见昔日恩宠之盛。   “谁给你的胆子恃宠而骄!?你算个什么东西!哼——滚回你的淮州去吧!别在朕跟前碍眼了!奏章里的内容,若是查明确有此事你莫怪法不容情!”   那人向来冷肃稳重,不怒自威。不想自己竟有幸惹得他失态至此,一块墨玉的纸镇迎面砸来,瞬间便有殷红糊住了视线。   “到外面凉快去!给朕好好清醒清醒!”   那人言罢拂袖,怒火翻涌的双眸里依稀几分不耐。   看清那人眼中的嫌烦,他叩首跪安,声音竟然是冷静的。   ——还好,不算太难看。   怀着心里的一分莫名庆幸,他在雨中跪了一夜,贬为淮州通判。   朝中那些反对变法的人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所谓查明···谢琴亭唇角的笑意微嘲,查不明的。   想起昨日自己嘱托方流清的事,下意识的蜷了蜷手指。   微一苦笑,原来还是怕的。   不由算了算,本以为一生还长,没想到转眼就剩下收梢了。   那么多风景还没有看过,那么多好酒还没有尝到,那么多美人儿的手还没有摸着   方才被谢琴亭忽然低哑下来的嗓音吓了一跳的阿九终于回过了神,不满的翻了个白眼“主子你摸过美人儿的手么?红鸾星早被你一箭给钉在了天上吧。”   不知不觉将最后一句顺了出来的谢琴亭猛地掀开盖着的狐裘“走吧!走。”   “啊啊??上哪儿——”阿九一愣。   “开桃花去!”   本如同丧家之犬般被逐出京都,偏偏这人却看着像出去玩儿。   方流清微微叹了口气,举起手中杯盏道“经此一别”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谢琴亭夺过酒杯一口闷却“够辣啊——爷我半年后不就回来了么?文绉绉的作甚,啧,一身酸臭味。”   方流清一把推开那乱嗅的狗鼻子,觉得自己刚才准备好的肺腑之言已经被狗给啃得参差不齐了,说出来也只能颠三倒四,于是定定心神才道“你保重吧这半年,咱当放假。”   青骢一骑踏花而去,将京都的纸醉金迷权谋倾扎通通抛到了身后,方流清望着那人青衣瘦削的背影,忽然觉得其实并不如何洒脱。   想起那人的嘱托,方流清眸间一瞬落寞。“来年,再请你喝酒罢。”      第2章 贰·白衣   潮湿弥漫开了之后,这个江边小镇的繁华也似发了霉,街道两侧的小贩早已收了摊,留下空荡荡的木板架,原本逼仄的街巷此刻却极显清冷,偶尔匆匆经过几个急着躲雨的行人。   很快便有零星的雨丝飘了下来,并且是愈演愈急的趋势。   十五六岁的少年头上顶着一张硕大的芭蕉叶,一手压着叶子,另一只手却紧紧护着怀中的一包桃花糕。   “竟然真当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且——什么随遇而安一点被贬官的自觉都没有刚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镇子就呆了三天多真是”   阿九一面不满地嘟囔着,一面脚下不停,很快便到了镇里一家尚算整洁体面的客栈里。老板正在柜前算账,算盘拨的啪啪响,大堂里此刻没有人   “哎,小伙子!”见他进来,老板喊道。   阿九正欲上楼,却被叫住,不耐的回首“什么事儿!?”   “哦——那个——”五十来岁的老板却显不急,丝毫不变他慢悠悠的语气“和你同行的那人已经走了。”他放下算盘,把柜台上的东西一推“这是他留给你的,还有封信”   “什么!?”阿九闻言色变,猛冲下楼。   “我看他是不想让你追去的,连你的马他都已经买给我了”老板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插了句。“对了,他没有给你留银子,而是用马换了你三天的住宿费。啧啧啧——那公子是真不想让你跟着啊”   “你他娘的闭嘴!他给了你多少钱!把马还给我——”阿九一巴掌拍在柜台上,手里攥着信,瞠目欲裂。   而那老板也不知道是神经粗还是怎么着,依旧笑眯眯的道“咱生意人就讲究信誉一字我和你说,有些生意答应了不做,就不能做了,我可答应了他看住你吶,乖乖在这呆着吧——哦,对了——你怎么不先看看信?”   “信信”阿九闻言忙看向手中被攥的可怜兮兮的两张纸“谁要看他的信——哼!”他恶狠狠的说着,却又非常小心的展开那纸,逐字逐句的读了下去。   然后,他的脸色臭得就好像被狗屎糊住了   “你娘的!不要我!?我阿九是你想捡到就捡到,想不要就不要的么!?主子——我呸!谢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早晚找着你,就算就算只用我这双腿!”   此刻谢狼心狗肺的东西刚刚甩掉了怨言颇多的某小混子,丝毫不顾那泼天而下的大雨,似是心情颇好的一下一下拨弄着缰绳,慢悠悠在雨中不是赶路,倒像遛马。   他竟也未打伞,任一身青衣被雨打透染成深色。   或许是因为大雨,粘稠的空气里充斥着莫名的压抑,憋得人心里难受,偏生谢琴亭好似毫未察觉这异常。   “谢大人为何不走官道,却选了这条生僻的山间古路?”   那道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竟也清晰无比的将彻骨凉寒的杀意传递过来。谢琴亭调转马头,便看见一道墨色的身影在雨中愈见鲜明,那人脸上竟戴着半面具。   “百里大人当真好计策。”谢琴亭驻马,他丝毫不见惊讶之色,顿了顿忽然道“居然欲借北昭之手除去我。”这刺客是北昭人,说西宁话显然还是生疏,好几个发音都不甚清楚。   那人未答话,墨影飘忽一下闪到了跟前。一箫一剑猛然撞击在一起,白玉箫被生生压下,堪堪拦在谢琴亭的喉间“北昭政变,局势竟已经这样啊那我媳妇儿怎么办!?”   墨衣人微微皱眉,另一手两指点向谢琴亭的死穴。   谢琴亭两只手抓着白玉箫才勉强挡住那人一剑,这一下当真是无处可躲,远处却忽然传来马车辘辘之声。   趁着墨衣人指下一顿,谢琴亭忽然爆发出极大的力道,猛地挥开那人的剑,一夹马腹飞驰冲向那马车。   “江云昭!百里菁——想见他就救我!”   墨衣人听此一句百里菁,欲追的身影骤然停住。   而那即将驰过的马车里忽然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看似温柔的指尖蕴藏着一股可怖的力道,一把便将谢琴亭从马上拽进了马车里。   大雨噼里啪啦的撞击着马车顶,谢琴亭一手撑住地板勉强将自己的身子支起来,侧倚车厢半躺着。本该十分狼狈的时刻,这人却多了份慵懒的洒脱。   百里菁冷笑一声,端坐在宽敞的车厢的另一端。“都说谢大人狡诡,如此看来传言当真不虚。”   “小姐过誉。”谢琴亭唇角噙着一分笑色,轻声说道。   在那江边小镇停留三日,便是为了等这位小姐的马车。他被放逐淮州,其间山野之路八百里,百里明容身为旧党之首,怎会放过这个绝佳的刺杀机会。要自救,便必须找一位令刺客惮于下手的人作庇护,而百里菁恰是百里明容的独女,自是最好人选。   百里菁痴恋昔年江相之子江云昭,而那人却在其父被逼罢官之后退隐江湖,世人不知其踪。百里菁肯出来这一趟,便是他放出流言说在颍州有江云昭的踪迹。颍州距淮州极近,而百里菁要躲避其父必不会走官道,所以   不过此刻百里菁可能已经想明白自己入了他一计彀中,之所以肯救他,大概是因为他在马车外喊得那一嗓子。   “先用江云昭的名字叫住我的马车,谢挽,你若是先喊救命,我怕是不会来得及拉你。”   谢琴亭见那百里菁极冷的脸色,才忽然意识到,当年江丞相罢官一事和他也有些关系,不由苦笑,为了给那人谋划这江山之主的位置,他可真是把天下人都得罪尽了。   只是如今他这一路的凶险,自己能想到,那人如何想不到?   或许也正因此,百里明容才敢下手。   谢琴亭正欲开口说什么,马车却猛然一震,只听外面车夫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山洪——   那一刹谢琴亭眼底心里一片空白,他甚至什么也没有多想便冲过去一把抱住了百里菁,用身体牢牢护住了对方。   而后天地颠覆,裹挟着咆哮声的巨大阴霾压下的一瞬间,背后忽然被什么猛地撞击,剧痛传来的时候谢琴亭甚至没有来得及哼一声便陷入了意识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谢琴亭,名挽,字琴亭。   第3章 叁·流觥   说实话真不想醒,谢琴亭死气沉沉的躺在弥漫着血腥气息的床上,疼的直想乱哼哼。口里还满是泥腥苦味,他知道自己这是被人救了,但情形十分不好。   救他之人是何居心?还有百里菁……   一想到这儿,谢琴亭便躺不住了,摸索着要爬起来。虽然人家姑娘比他武功高了不知道多少,但他还是莫名其妙的把自己放在保护者的位置上。   “行了,没那本事就别瞎折腾。”一双月白色织锦的绣鞋映入半垂的眸中,谢琴亭扬起脸来,便看见百里菁端着一碗药,眉间依旧冷傲的不可一世,但眸中却多了几分不自在。她现在能安然无恙,与谢琴亭那不计生死的一扑,不可谓毫无关系。   “百里美人儿,咳咳咳——这是哪?”谢琴亭接过药,问道。   “被山洪从中关道冲到西宁与东阙的边境了,救了我们的是一对居住在山中的夫妇。”百里菁面无表情“你已经昏迷五天了。”   五天……谢琴亭忽然有些肉痛,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发表感慨,目光便被进来的另一人吸引了去。一袭墨色深衣,极冷的气质,如画眉眼,说是风华绝代也不为过,而那张脸与西宁人稍许不同,那双狭长眸子带些偏北方的疏狂。   见到此人,谢琴亭仍隐在被褥中的手指及不可察的一蜷,然而他面上却尽是惊诧之色。   “媳妇儿……媳妇儿你怎么在这里!?你没事吧!可有受伤?”似乎终于再也坐不住,他急欲挣扎着下床,好像迫不及待的要过去看看对方到底有没有事,眸中关怀担忧之色毫无虚假。   玄瑜额角不由自主的跳了跳,压下心中的情绪才开口道“你知道我要杀你。”他的声音淡漠,却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啊?啊——你要杀我!?为什么啊……是我错了——”谢琴亭好似恍然未觉玄瑜话语中的杀意,兀自惊诧痛心道,满脸的不敢置信。   一直置身事外的百里菁听到这里却动了动步子挡在谢琴亭身前道“你们两个的破事儿我不屑于管,但玄瑜,谢挽的命你得给我留着。”   玄瑜定定的看着谢琴亭,一双黑沉的眸子里不知翻涌着什么,听此话冷笑一声“现在我不会动他。”   见玄瑜表态,百里菁不再多言,转身便离开了。   “媳妇儿……我……”   “你再喊一声媳妇儿我就剁了你的手,这可没有人护着你。”玄瑜冷声道。   “媳……池……池渊”谢琴亭用讨好的语气不情不愿道。   见谢琴亭这不加掩饰的小媳妇状,玄瑜忽然想起当年邺宁初见,有人岸上轻吟:“紫陌红尘桃花十里,芳菲尽头美人独立。”句子里描绘的景色是极美,但比较不令人快意的是,他自己就是句子中的那个美人儿。   白衣风流的年轻公子随手折下桃花一枝,纵马而过的刹那竟将其戴在他的耳畔,本该名花倾国两相欢,而美人儿却不是个好惹的,彼时玄瑜正是心高气傲的年纪,又为北昭内乱而心烦不已,一时受到如此折辱,未经思量,提剑便追。   事后方知那轻佻公子竟是当朝少年权臣,而此事却被对方压了下来,未在京中惊起波澜。他是为了避风头而以质子身份暂居西宁的北昭太子,这时候自然不宜太过张扬,因此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是感激谢琴亭的。   然而最后他心中留下的几分感激终于在对方无时不在并持之以恒绝不放弃,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追求中消耗殆尽了。   昔日清贵无双,权倾朝野的人,如今却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逐出京都,无时无刻不徘徊于生死之间……玄瑜看着谢琴亭眉间不加掩饰的倦怠,原本欲说的话忽然说不出口,良久才道“你知道那日的刺客便是我。”   “啊?!我不知道啊……”谢琴亭满脸震惊,而后忽然垮了脸“媳妇儿……不不池渊……你就这么烦我么”   玄瑜“……”   他就该知道这人是装傻充愣一把好手。   于是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屋里终于再次空无一人,谢琴亭脸上夸张的表情渐渐收成一潭死水般的寂静,他一动不动的盯着漂浮在视线里的尘埃,良久,扯出一个笑来。   在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徒增妖惑。   玄瑜为什么在这里并不难猜,正常原因必是他也遭遇了山洪。而那对山中夫妇,真的有这么好心?就算他们有,又是几分的运气,竟正好将他们三人都救起?   想不出原因,或许是因为累了,也不愿意再去多想,早年心力损耗实在太大,他现在不想管了。就像他掌心因被火焚毁而错乱的命线,爱怎样怎样吧。   又住了两日,谢琴亭才真正见到那对夫妇。他们想必也是觉得家里没什么可以被外人图去的,大大方方的把他们三个留在家里,自己出山赶集去了。在他们回来之后,谢琴亭与其聊了几次,才了解到他们虽住在交界处,却是实打实的东阙人。   “没想到你们大都督,和咱祭司关系这么好啊……哈哈哈”男人经不住灌,几杯酒便大了舌头,他倒是与谢琴亭闲谈甚欢,很快便知无不言。   听此言,原本漫不经心的谢琴亭忽然皱了皱眉,常年的阴谋算计让他心里始终绷了根弦,这个消息让他直觉不对。东阙这个国家,神权与皇权并立,祭司便是神权的象征,掌握的权力不可谓不大,而一国都督却与外族执政者关系匪浅,这件事   “哦?此话如何说?”谢琴亭问道。   “哎呦,这就说来话长了,当年祭司出巡边塞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儿!也算过命的交情了呀!”男人已经晕晕乎乎的,打了个酒嗝最后趴在了桌子上。   谢琴亭见此也为多言,他一只手把玩着粗瓷酒盏,唇角噙着一分若有若无的笑意,眸子深处却是宁肃,整个人的气质都好似沉了下来,就像散尽浮华的关隘,乌黑的城墙上仍凝着烽火留下的狰狞与肃穆。   此任西南都督名唤万迁山,是废太子的旧部而他与东阙祭司相遇相识的过程,不可谓不是巧合连连,哪怕除去传言虚构的成分,说不是刻意而为之,谢琴亭也不会相信。   说到底,如今那人的江山也不够太平啊。昔年那人登基,将废太子的亲信皆贬斥流放,唯有此西南都督一人,在西南扎根实在太深,都知道他有不臣之心,而却又真动不得,他近年又过分老实安静,让人握不住把柄,不得已便将他留到了现在。   至今仍是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算算时候,已经六年了,这根刺再不拔,就快烂到肉里了。   只是这种一听便能猜测出万迁山私通外国的消息,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让他人知道?这件事八成是个套,他若查下去,便不知入了谁的彀中。只是若不查谢琴亭微微叹了口气,总归仍是放不下自己用半生谋来的江山,也算还了那人最后一份恩情,结局大不了便一死,不过是条贱命罢了。   玄瑜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这样一幅景象。   一向不正经的某人端坐在桌前,似乎是在想些什么,粗布麻衣穿在他身上,倒生出几分隐士高人的仙气来。   竟然还挺人模狗样的。   玄瑜心头一动,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听谢琴亭道“哎,池渊,你来得正好。”   他笑眯眯的说“咱在这儿闲了这么多天,都快发霉了。既然离大都督府邸这么近,便去投靠他,白吃白喝几天吧!”   玄瑜只觉得当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将原来稍有灼热的心绪浇了个透凉。   谢琴亭呆呆的看着玄瑜原本还算随和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连眼神都不屑于给他一个的转身便走。   所以最后还是告别了那对夫妇,几番言谢后便直奔西南都督府。他们三人身份都不好暴露,只说是故人来访。   万迁山自是见过谢琴亭的,不过也不愁他认出来,毕竟谢琴亭自被贬官到今日尚不足半月,消息传播速度实在太慢,万迁山至今也不知道,还以为谢琴亭仍为龙椅上的那人的心腹,便只当是那人又一番新的试探,表面上的伪装还是要做的,所以好吃好喝的供着谢琴亭,丝毫不敢有所怠慢。   而百里菁和玄瑜,万迁山都不认识。便扮作了谢琴亭的小厮丫头。百里菁原本是不想来的,却因为谢琴亭同她一番私语而变了主意,玄瑜倒不知为何近来总冷着脸色,谢琴亭说话他从来都不搭理。   谢琴亭很郁闷,他觉得自己追妻之路很是漫漫。   连日来与万迁山打着官腔周旋,万迁山不知他此来何意,便时时试探,而谢琴亭均答的滴水不漏,这令万迁山有些心虚,也不敢过分表现出自己的意图,只得拖着。   而通过几日的冷眼旁观,谢琴亭却为万迁山的人脉感到震惊,,从西南一路铺到京都邺宁,这若真反起来,也未必没有成功的可能。而他们暗通款曲的招数,若不是他浸淫官场多年,还真看不出来。再者便因为,万迁山还是看他年纪尚轻,存了几分轻视。   谢琴亭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至少要赶在万迁山得到他被贬官的消息之前,查清楚走人。所以他没有时间一条条理清哪些人已和万迁山站在一条船上了,必须找到他那份同党名册。   毕竟这么多人,一一记在脑子里,是不可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玄瑜,名瑜,字池渊。   第4章 肆·彀中   这夜都督府灯火通明,宴请友人。   台上旦角绯红水袖半掩娇颜,一段痴缠眸光里三分媚意,启唇便唱出一腔靡靡。   万迁山正要笑着对身侧坐着的月白衣衫的一人说些什么,却忽然被一声凄怨给打断。   “江云昭!”   怒而回首,目光却见自己身侧的人骤然站了起来。万迁山不由一怔。   一青衣女子的身影在灯火里愈见清晰“你就这么不愿意见着我么?”百里菁一双美眸里尽是冷意,然而微红的眼梢却令人生怜。   “你想躲我一辈子么?任云宫宫主尊上。”   江云昭见百里菁一口叫破自己当今的身份,终于无可奈何的一叹“菁儿……”   “她是”万迁山眸中不掩诧异,而在听得那声江云昭后心头更是浮上一分疑虑。   而在此刻,变故陡生。   谢琴亭错过巡逻的侍卫,直奔万迁山的寝室。   万迁山此人,足够多疑。但他极擅机关之术,最紧要的东西不可能在书房,也不可能在他身上,便是寝室了。   本已盗得名单,却不想那万迁山荒淫至此,让一名不足十二岁的小美人儿梳洗好□□着等在床上,体型娇小,谢琴亭在看见那孩子的一瞬间竟出乎意料的心软了,出手迟疑了那么一下。   然后就随着一声尖叫,整个都督府都被惊动了。   谢琴亭不担心百里菁,她有江云昭作掩护;也不担心玄瑜,他有武功傍身,而且谢琴亭知道玄瑜现在不在府里;所以谢琴亭独独担心他自己,这样被通明的火把一逼可就真没有活路了。攥紧了手中的名单,谢琴亭发现今夜有一钩微黄弦月,嵌这一抹诡谲的红边,如刀锋染血。   深吸了一口气,那一刹他的脸色似乎浮上了些死气的惨白,然而转瞬便恢复常态。谢琴亭猛一纵身,形影如电,黑色衣袂破空一裂,若惊鸿照影而来,不过稍稍借力便飞上檐角,身后有火影铺天盖地而来,谢琴亭不用回头便知道那是点了火的箭。   如一场生死之逐,不断有高手跃上檐角,谢琴亭反手夺了一人的刀,横于身侧。   他的眸中似乎有什么暴虐的情感狂躁的想要挣脱束缚喷涌出来,紧抿的双唇再不见半分肆意随性,整个人都仿佛笼上一层阴郁之色。   “谢琴亭!你好大的胆子——”   万迁山匆匆赶来,便见到这对峙的场景,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他大喝一声,咬牙切齿道。   “交出名单,不然我让你死无全尸!”   谢琴亭闻言,忽然抬眸。   万迁山这才发现他的眼中尽是血色,整个人阴鹜如来自幽冥的恶鬼。不对,这人不正常,万迁山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不祥。   “死无全尸?哈哈哈哈……”一道赤练交织在火光与黑暗之间,蓦地绽放在谢琴亭的脸上,他忽然笑着舔了舔唇角,眸中映着一泓染了血的刀光。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名同伴被瞬间斩首,又听得谢琴亭那仿佛闷在嗓子里诡异的笑声,围攻的高手们心底没由来的涌上一丝慌乱。   “你会武功?”   谢琴亭觉得自己即将被杀戮的欲望吞噬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如玉击石的脆响,那声音含着冷意,似乎还有几分愤怒,却如同泠泠泉水将眼前的血色冲开。   被鲜血侵染的画面骤然退散,从泥沼中开出的嗜血之花陡然萎落,谢琴亭猛地晃了一下身子,他低头茫然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和站在不远处一袭黑衣的玄瑜。   高手们仿佛也知道这一刹的对手不正常,纷纷持刀劈下,谢琴亭却一下扔了武器朝着玄瑜发足狂奔“媳妇儿——救我——”   玄瑜也知道这不是计较的时候,纵身上前为其挡住攻势,而后一手揽了谢琴亭的腰便跑,逃亡逃的干脆利落,丝毫不顾高手风范。   却在即将跃出府墙的那一刹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剑被人猛的一拉,玄瑜知道是谢琴亭,可他没有松手,早在看到谢琴亭会武功的时候,他便已经不再信他。然而谢琴亭紧接着便狠狠一挣,玄瑜身形不稳一时调了个身,险些背对着掉下墙去,然后便听到噗嗤一声。   玄瑜知道那是暗器入肉的声音,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此刻的姿势是谢琴亭挡在他前面。   刺目的猩红险些迷乱了双眼,玄瑜低头紧紧盯着谢琴亭,什么也说不出来。   “都督府有防空机关……你握剑握的那么紧干什么”谢琴亭一说话便有血涌出来,却好像是丝毫未察觉他夺不过剑是因为玄瑜不信任他的缘故。   “你别说话。”一声几乎要碾碎在齿间,玄瑜恶狠狠的道,抓着谢琴亭衣衫的手指却不由自主的攥出青白之色。   谢琴亭听到玄瑜的话,感觉自己的心口有一丝令人舒适的暖意升腾,身体似乎……不那么冷了。   “放心……死不了”他絮絮安慰道,然而那疼痛却是无法忍受的,又因为累极,他终于不支晕了过去。   在昏迷中,那种从一个屋檐跃起落到另一座楼阙的颠簸逃亡之感,就如同当年在密林之中的马背上,他和那人也是这般狼狈奔逃,敌军的冷箭防不胜防,他眼睁睁的看着一支流矢就要穿过那人的脖颈,未曾多想便猛地策马回身,那时冷锋穿胸的痛感和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他不由自主喊了一声“倾宸……”   当今西宁之主的名字,肆倾宸。   玄瑜闻言,周身蓦地一滞。   他不再逃亡,而是缓缓垂首望着怀中人惨白的脸色。   良久,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第5章 伍·瓦全   谢琴亭是冻醒的,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的感觉绝不好受,胸前的伤口虽已被草草包扎,但仍疼痛难忍,他浑身的骨节都好似涩住了一般。   “醒了?”   这样冷肃的声音,谢琴亭蓦地抬首,便见一袭玄衣暗绣金龙的男子立在他身前,肆倾宸居高临下的望着此刻算得上形容枯槁的谢琴亭,冷笑一声。   “怎么,想谋反?”肆倾宸缓缓蹲下身子,手指挑起他的下颌,唇角嗜着的笑容里尽是狠色。他一甩袖,将一张仍染着血迹的名单砸在谢琴亭的脸上“勾结西南都督,串通东阙祭司,你好大的手笔啊!”   谢琴亭只觉得侧脸一痛,便被掀翻在地上,目光触及那张他攥了半路的名单,和其上新增的他的名字,一惊,一怔,而后笑。   “我……咳咳……我谋反?”他唇角仍有血色,此刻却还勾着笑容“你信?”   “证据确凿。”   肆轻臣毫不迟疑,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曾。   谢琴亭忽然觉得冷,这种寒意从心底蔓延而上,一直到指尖,冷的他想要浑身颤抖。   他确实百口莫辩。谁能解释他前往淮州述职却出现在西南提督府?谁能解释由百里明容呈上的万迁山乱党名单里有他的名字?   而肆倾宸已经不信他了。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因被贬官心怀不忿,欲反。   原来玄瑜所说的一时不动是这个意思,这本就是他和百里明容下的套儿。西南总督谋反这么大的事,依肆倾宸的谨慎怎会毫无察觉!?不过自己愚蠢得……心甘情愿罢了……   玄瑜这人果然够冷心,他当时到底是怎么看上这么个无情的东西的呢?   谢琴亭竟微微有些走神,他回想起那天,不过是肆倾宸登基后的第三个月,他便说“从此刻开始,我们只是君臣。”   记得也是那天,他得到消息,北昭谢华方谢相遇刺身亡,其妻宁竹羽因悲恸过度也已于前月去世。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在漫无目的的纵马游离中,却于邺宁江畔十里葳蕤桃花之间看见一人着紫衣,俯身对着一个手持糖葫芦的小孩子温柔的笑。   那个笑容,太美。   美到他即使知道那个人冷心冷情到残忍的地步,依旧如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   再然后,他与肆倾宸的关系不知为何便出现了裂痕,裂痕越来越深,在六年后他终于被逐出京都。   此刻,谢琴亭躺在水痕与血迹交错斑驳的地上,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却总是失败。原来从没有人愿意扶他一把,可惜到今日他才明白。   又记起离京时嘱托方流清在半年后上的一封说他要谋反的奏折,谢琴亭觉得有些讽刺。当时他不过是想给和自己一般支持新政的人铺路,以免被自己拖累,毕竟谋反是大事,肆倾宸不敢也不能随意动刀子,而大开杀戒,而今看来,纯粹多此一举,根本没有人准备给他留活路,谋反的罪名自是最好不过。   “你之罪已无可赦,不过北昭太子竟问我要你做酬。”肆倾宸带着玩味儿的笑了笑,对上谢琴亭骤然亮了的眸光,心头不知为浮涌一种欲毁灭万物的怒意“所以我便把你做人情送了出去。”   “谢……谢陛下不杀之恩。”听到肆倾宸补上的话,说不难受那是假的,毕竟为谁呕心沥血到今日,却换来一个被作人情的结局都是恨的,但是谢琴亭一想到原来玄瑜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条路,便止不住想要上扬唇角。   见谢琴亭因为另外一个人而压抑不住的喜悦,肆倾宸冷笑一声“不杀?谢挽,在你眼里,我有这般仁慈么?”   他转身,从桌上拿起备好的酒盏,其实本来并没有准备真的让谢琴亭喝这毒酒,只是此刻他的理智终于被心头没有来的怒火焚尽,肆倾宸笑的温柔,他手中执着的那杯酒醇香浮涌,琉璃盏里绯色酒汁,甚是妖娆魅惑。   谢琴亭微微一怔,蓦地抬眼对上那人满是笑色的双眸“谢……谢主隆恩。”   他终于在肆倾宸轻托的一把之下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握住酒盏的手指似乎有些颤抖,那殷红的酒汁却一滴也没有浪费。   谢琴亭探出舌尖舔了舔被染红的唇角,他又勉强跪地,磕头,谢恩却做的一丝不苟,起身之时,脸色已面如金纸。   “想知道是什么毒么?”肆倾宸忽然凑近了身子,吐息在他耳侧“昔年鬼医以命殉此毒——血流觥。”   血流觥,绞心蚀骨,血流满觥。   半个月内得到解药,便不会致死,但半个月期限以过,便再无生机。这毒并不是即刻致死,但它的残忍在于让人疼的生不如死。   在听到那三个字的瞬间,五脏六腑便好似在强调似的灼烧翻绞了起来,绞的谢琴亭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这般疼痛将整个视野都虚化了,周身骨节如在寸寸开裂,谢琴亭几乎要站立不住。   为什么是血流觥?为什么偏偏是血流觥原来……肆倾宸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置他于死地。   谢琴亭忽然想笑,他的一生就是个可笑的圈,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起点。   “陛下与这谋逆之人的旧情可已叙完了?”   身后传来一人低沉的声音,在这有些空寂的地方,竟有几分压迫之感。谢琴亭听到玄瑜对自己的称呼,一怔。   玄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刻薄的话,只是在看到谢琴亭和肆倾宸贴在一起的时候,原有的冷静自持都不知道丢到那里去了。   谢琴亭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   玄瑜也许并无意救他。   他忽然,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也不敢再有了。   …… ……   谢琴亭感觉自己浮在一片永无边际的海上,随着浪潮一阵阵刻骨的痛楚席卷全身,疼到麻木,却乏累至连眼睛都无法睁开,他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随着热度的流逝而流逝。   玄瑜推开牢门的时候,潮湿的空气中仍漫有血的腥气,从青砖缝隙中渗入地牢的风格外阴冷刺骨,然而谢琴亭苍白至仿佛透明的脸上竟有细密的汗珠,柔软顺滑的长发凌乱的散落在殷红的血迹中,一刻他终于不再笑的招花引蝶,这一刻他沉默着毫无生气。   玄瑜的目光顿了顿,但是很快他便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抬手将一桶凉水毫不留情的泼在了对方身上。   凉意彻骨,谢琴亭慢慢睁开双眼,他迷茫的目光对上表情冷漠的玄瑜,呆愣了一下。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仍带有斑斑血迹的刑具,才似是反映过来这是哪里。而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轻轻的笑了“不知殿下究竟有何事需要……咳咳……在下竟愿意从那人手中救下我。”   “我要你的心头血。”玄瑜淡淡的说道,见谢琴亭一瞬凝滞的表情,不自觉地又补了句“几滴便好。”   “我的心头血?”谢琴亭轻声重复道,他的目光又落在穿过自己腕骨的铁链上,唇角又挂上了昔日风流不羁的笑容,却莫名浮上一丝苍枯之色“不给。”他就像是小孩子在耍赖似的语气“你做了那些事,还有脸问我要血?”   “给我你的血,我放你自由。”玄瑜侧过身细细的打量着墙上的刑具,而后挑了一根细鞭搭在手上,他微微挑起眉,看向谢琴亭。   “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再取血。”谢琴亭神色未变,如同闲聊似的说起自己的生死。   看到对方不将自己的命放在心上的无所谓神色,玄瑜微微皱了皱眉,冷声道“你以为我不想么?”他顿了顿又道“瑾儿的毒,只有你自愿献出的心头血能解。你可是鬼医最后的亲传弟子啊,谢琴亭。”   听到玄瑜的话,谢琴亭眼神微一敛,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轻颤起来“哦,那我更不会给你了。”然而却笑得更为肆意。   玄瑜心口翻涌起一股被欺骗的恼怒,为了肆倾宸连死都不顾,却连一点点血都不愿意给他玄瑜吗!?   一挥手便是一道鞭影落下,谢琴亭身上顿时绽开深可见骨的血痕,那种细鞭抽过的疼痛像是被毒舌冰冷的牙齿穿透,他曾经也经历过这种疼的,那种毒好像叫、、、细环银。   “那么,我废了你的武功如何?”玄瑜看着谢琴亭,从腰间翻出一把匕首,缓缓贴近他的手腕。   废了武功,废了更好……武功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其实根本无关紧要,那什么才是紧要的呢?谢琴亭双眼忽然有些空茫。   玄瑜看着谢琴亭,只觉得一把火烧到了心口。这个人竟然在这个时候走神了。他在想谁?肆倾宸吗?   玄瑜忽然心下一狠,将匕首猛地推进。   “唔……”手筋断裂的疼痛让谢琴亭痛苦的闷哼出声,他却不知为何记起了玄瑜要用他的血来救的人、、、瑾儿、、、那是玄瑜喜欢的人么?是的吧、、、自己原来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玄瑜牢牢盯着忽然间仿佛脆弱了许多的谢琴亭,目光忽然暗了下来。   “废了武功也无所谓么?”仍然粘连着未愈的伤口的衣衫忽然被狠狠撕扯了开,谢琴亭猛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望着眸色暗沉的玄瑜。   “那么这样呢?”玄瑜轻声问道,只是其中的危险和羞辱之意令谢琴亭浑身都在颤抖。他撩起谢琴亭的一束黑发“你不是一直想让我这么对你么?恩?”   “你、、、滚”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呵,没有肉……   第6章 陆·尘沙   谢琴亭将自己蜷缩的很小很小,他额上浮着细密的虚汗,满身血迹斑驳,地上还有残存的白浊,只是独独没有泪。   依依月光,竟也朦胧进了铁栏窗里这方寸肮脏之地。   二十多年光阴过尽,仍未染红尘,却能在人眸中泛起绵长的涟漪。   挽琴亭。   四岁的孩子被父母亲手送给了喜怒无常的疯子。   谢相一把潇潇君子骨,许下的诺,怎会反悔。   四年前,其妻竹羽因身中血流觥而难产,十死无生。谢相跪求雁云渡鬼医相救,鬼医笑言,提壶春乃是当世奇毒,唯其弟子心头血可解,如此他却要失去自己的亲传徒儿,不救。除非,谢相将双生子,送给他一个。   谢相久久无言,终允。   后来,他的两个儿子,被石头绊倒后一个半声不吭,一个则流泪不止。谢相心定,已有抉择。   鬼医十指如飞噼里啪啦给那四岁的孩子捏了骨,开怀“好根骨,比我那蠢徒弟好得多,这买卖不亏!”   原来鬼医的弟子,是试毒的。难怪心头血能解提壶春。   那种每每在鬼医的笑声中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之时,又被一口解药救过来的绝望,他原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却不想一直是自欺欺人。   可他明明那么怕疼,连摔倒都会哭个不停。   鬼医教他武功,但那武功是在每次试毒中无时无刻的疼痛中学会的,以至于后来他宁死,也不愿意记起自己是会武功的。他为鬼医试的最后一种毒,便名唤血流觥。后来,他就杀了鬼医,在逃离雁云渡的路上遇到了彼时同样落魄的皇子肆倾宸。   到底是为何事而死心塌地为那人筹划江山的呢?早就忘了的承诺,谢琴亭此刻忽然想了起来。因为肆倾宸曾看到他身上被鬼医虐待出的痕迹,怜惜的说“很疼吧等我强大了之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疼的!”   可是最后,他却让他喝了血流觥。   他的血可解百毒,却独独解不了血流觥。只因为鬼医在临死前给他下了引药。加上引药的血流觥,才是真正的血流觥。是鬼医以命相祭的奇毒。   谢琴亭在此刻忽然觉得鬼医也不是世界上最坏的人。毕竟当年如果他不起杀他之心,鬼医未曾想给他下引药。   实在是,太疼了。   大概这条命,确实不受老天待见,够贱。   那自己到底还留着它做什么呢?   谢琴亭手指动了动,探到自己的胸口,缓缓刺入。苍白的指尖渐渐染上妖媚的殷红,他的唇角却勾起一个快意的笑容,唯一一次觉得,这疼,疼得真的很舒服。   玄瑜进来的时候,有一瞬间觉得地上的人已经没有生气了。   然而谢琴亭却睁开了双眸,他指了指那放在身侧的白瓷瓶,刺穿腕骨的铁链发出哐当声响,然后便有斑驳血迹洇开。   他说“放我走。”   谢琴亭那双眼睛,冷漠而摄人,玄瑜清楚的看到他惨白的脸色,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他忽然有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感觉。   谢琴亭僵硬的转头,重复道“放我走。”   眼神空洞,仿佛被挖空了一般。   谢琴亭走在北昭繁华的帝都,一袭白衣吸引了许多少女含羞带怯的目光,他却恍然未觉。北昭内乱以谢氏一族和太子玄瑜的胜利结束了,谢氏一族……   拉住一个往自己身上扔花的少女的手,谢琴亭笑着问道“姑娘可知,而今的谢相府在何处?”   径直朝着那姑娘所指的方向而去,谢琴亭并未注意到在他身后的酒楼窗口,见此一幕的玄瑜,愤怒拂袖。   “相爷……相爷府外有一人求见,他自称是……是……”赶来报信的侍者上气不接下气,谢持言微一皱眉“究竟何事令你惊忙至此。”   那侍者自知失态,忙稳下心绪道“自称是您的亲弟。”   “荒唐!”谢持言正欲说什么,却忽然脸色一变“请……请他进来。”   谢持言知道自己是有一个弟弟的,但在四岁那年,便被送走了。他还记得,自己当年是很喜欢这个弟弟的。   进入前厅,一眼便看见有白衣的一人立在窗前,清清冷冷,如月映寒泉,星落九天。   谢持言忽然感受到那种血脉相连的灼烫,他颤声道“持行……”   “兄长,我想见见……”谢琴亭蓦地转身,那一刹谢持言看清对方的的长相,有七分如母,谢持言则更像父亲,有多年未见过这张脸了?谢持言不由又望向他的眸子,然而瞬间为其中的冷寂而心疼的一颤。   然而谢琴亭的话未说完,便被一声砸门的巨响打断。他回首,便见玄瑜裹挟一身暴虐而来,双眸中翻涌着令人心惊胆颤的森冷“谢琴亭,你真是半刻也闲不下来。这又是想要插足我北昭官场么?”   谢琴亭微微一愣,而在看到玄瑜的那一瞬间,忽然觉得很累,他顶着那犹如实质的杀意,转头对一脸震惊的谢持言,说道“兄长,我想见见母亲……还有父亲。”   闻得此言,玄瑜一怔,而后询疑的目光探向站在那里的谢持言。   谢持言可不敢如谢琴亭那般无视玄瑜,忙行了一礼后才匆匆解释道“这……额……是舍弟……失散多年的……”   “兄长。”谢琴亭咽下一口腥甜,提醒道。   “持行……随我来吧。”   谢琴亭拈了三炷香,在火上一燎,而后跪在蒲团上。对着那两个擦拭十分干净的描金排位,俯首拜下“娘、、、恩、、、爹”他喃声道,二十多年不曾发出过的音节,使他的声音有些生涩“二十二年了、、、这大概都是命罢……”他一顿,复言道“但我就是想再见见你们……谢持行么?其实琴亭……挽琴亭也很好听……就不改了吧……”   未曾向谢持言告辞,因为看到他,谢琴亭还是压抑不住的嫉妒。玄瑜已不知踪向,谢琴亭缓缓朝着城门口走去。不是不想快点离开这些是非之地,而是他快走不动了。   不行,不能死在这里。   一袭风来,清爽的抚过鬓角。未经阻拦便顺利出了城。近处阡陌,远山残翠,骤然开阔的视野使谢琴亭轻轻的笑了,仿佛在这里能够看到江山万里,海晏河清。   模糊的视线里依稀有一人踉跄着跑来,满身风尘也遮不住他浸入骨髓的痞气“主子——主子——”   谢琴亭想,为什么会这样?阿九不过是他当年随手救下的一个街头小混混,却为他做到这种地步;而那两个人,他皆以一生心血待之,却换来一个这样的下场。   命运真会作弄人。   微叹一声,整个人便如摧枯拉朽般直直倒在了阿九的肩头,阿九僵立着,原本凌乱的喘息声蓦地凝滞了,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后背的衣衫正慢慢被一股股温热的血染透,一次又一次。   然后,他听见他一向不着调的主子笑着说“我便是一抔彀中尘沙,谁奈我何啊?哈哈哈——阿九,爷没白疼你、、、、、、”   然后,就再没了声息。      第7章 柒·尾声   配有引药的血流觥之毒,可使人即刻身亡,而谢琴亭因为鬼医试药多年,而能以心头血延性命数日,他若能在这段时间内赶回雁云渡拿到解药,便可无恙。   然而世事无常,玄瑜在带着谢琴亭离开肆倾宸后,听到他说要留在西宁,不去北昭,便失去了理智,强行将其带回北昭。囚禁夺血,生生断了谢琴亭一切生机。   而肆倾宸在十日后送去了解药,他终于从因背叛而生的怒火中找到了理智。   只是他的解药,晚了三日。   他并不知道,世间之毒,唯血流觥一种对谢琴亭是真正致命的。   谢琴亭在服下血流觥七日后,伏在其贴身侍童的肩头,含笑而死。   指尖浅浅摩擦手中的白瓷酒瓶上纹青描黛的花色,玄瑜笑得温柔,目光却在触及石碑上刻字的瞬间,苦涩咬住了喉咙“琴亭、、、我认错的话,你会原谅我的对么?你那么聪明,应该能够猜得出来、、、瑾儿、、、玄瑾她是我妹妹吧、、、能的吧、、、、、、”   “你滚——”刚刚赶走另外一个人的阿九愤怒的奔了回来,他红着眼眶,声嘶力竭。   后来,西宁新政出乎意料的没有被废止,经三年后成效渐出,为百姓所称颂。   苍山莽莽,昔日风流绝艳的少年如今化为孤冢一堆,不知何方。而枯草埋霜,这世间的一切悲欢皆已与他无关。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旧人背叛,父母双亡。谢琴亭被这两种绝望要挟之时,于桃花间看见玄瑜的笑容,那一刻他心中所被唤醒的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对生的渴望。当时或许有借助表面上的移情别恋,来隐藏自己内心被抛弃的伤痛的意思,但当被逐出京都之时,谢琴亭已经彻底放下了旧情。 玄瑜对谢琴亭不是没有感情,但在百里明容设的局中,谢琴亭不计后果的入套(探查西南都督府)和在逃亡之时喊出的名字,让玄瑜以为谢琴亭爱的仍然是肆倾宸,‘媳妇儿’的称呼不过是一次次拿他消遣而已,没有真心。所以玄瑜最终遵守了与百里明容的约定,将谢琴亭盗出的名单交给了他,让他呈给肆倾宸。(玄瑜要在北昭政变中取得胜利,需要百里明容的帮助;而百里明容要借机除掉支持新政的谢琴亭;西南都督谋反一事,肆倾宸早就有所耳闻,命百里明容去暗查)。 但是当玄瑜在看到谢琴亭为他挡箭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毁约的。 肆倾宸不是不爱谢琴亭,他只是难以承认这份不会被世人所接受的爱恋,也害怕这份感情公诸于众,所以用一种两伤的方式结束这段感情。然而当他看到谢琴亭开始追求玄瑜的时候,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嫉妒与怒火,所以才有了后来裂痕的产生。 谢琴亭太过风流肆意,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他没有心,不会痛;玄瑜因为对这份感情的不信任而一次次伤害着对方;肆倾宸在江山和美人之间,选择了江山。 每个人从主观上来看都没有错,只是最终造成了谢琴亭的死亡。 这是一部短篇,很多情节的处理都略显模糊,望包含。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